涿州：“出版业库房重镇”在洪水中的自救

“从业十五年，第一次遇到洪水淹没书库的情况。”郭仕（化名）是北京一家出版公司的负责人，公司位于河北涿州的书库正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

连日来，受台风“杜苏芮”影响，京津冀遭遇强降雨，涿州防汛形势严峻。据“涿州发布”消息，7月29日8时至8月1日11时，涿州市出现明显降水天气过程，多个乡镇、街道降水量均超300毫米。另外上游洪水过境，河道行洪和城市内涝风险进一步加剧。

听闻涿州暴雨预警，郭仕在前两天参加完济南书博会后立刻赶往书库，但还是没有赶上，他等来的是“库存码洋过亿元的书籍都泡在水里”的消息。

据了解，随着北京逐步疏解非首都功能，这些年大量出版物仓储企业纷纷搬离，其中不少搬到了涿州。在郭仕看来，突如其来的洪水对企业打击很大，“有的公司可能都干不下去了”。

8月1日，银柿财经联系上多家出版企业负责人。和郭仕一样，他们尝试过自救抢险措施，在无力挽救损失的情况下，“员工安全撤离”是他们当前唯一的目标。

“突然的洪水”

如果你经常在孔夫子旧书网买书，不难发现发货地址大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涿州。

涿州市，隶属于河北保定，地处京畿南大门，常住人口60余万，地质构造属太行山山洪冲积扇。

发源于河北省涞源县太行山东麓的拒马河流经北京市房山区，流至张坊镇分成南北二支，北支称北拒马河。北拒马河顺涿州而下与大石河、小清河汇流南折流至白沟镇。此次“杜苏芮”带来的暴雨，导致涿州因山区泄洪造成大量积水。

对于将书库驻扎在涿州的出版企业来说，此次暴雨灾害的来临以及带来的严重后果是不曾料到的。

一天时间里，涿州市气象灾害防御指挥部办公室接连提高应急等级。该市在7月28日13时40分启动重大气象灾害（暴雨）Ⅲ级应急响应，在7月29日12时启动重大气象灾害（暴雨）Ⅱ级应急响应，在7月29日16时启动重大气象灾害（暴雨）Ⅰ级应急响应，要求全市各级各部门立即启动暴雨灾害应急响应，按照预案要求全力做好强降雨防范应对工作。

8月1日早上，涿仝村洪水过境。

“我们的书库在2018年左右搬来涿州市码头镇涿仝村。”郭仕回忆，那时候北京很多的书库都搬到了涿州这边，“涿仝村至少就有百来家”。

据了解，近几年随着非首都功能的疏解，北京市内的多家出版物仓储企业纷纷搬离，其中有不少来到河北，主要在涿州、永清、三河三地“安营扎寨”，三地也成为“出版业库房重镇”。

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园是其中代表。园区占地面积400亩，据2018年数据，西南物流中心及周边仓库的年发货码洋超100亿元。这片地区地势低洼，成为此次洪水过境的重灾区。

郭仕公司的书库距离该物流中心大概有三四公里。“7月31日，我们知道涿州暴雨预警消息后，赶忙从济南书博会抽身前往书库。”由于路段水位颇深，郭仕一行人几经波折，仍无法到达涿仝村，最后只能先在市区找一家宾馆落脚。

他给银柿财经发来一个8月1日清早，在涿仝村公司宿舍避灾的员工拍摄的视频。视频中可见浑浊的洪水即将没过书库的窗檐最高处，而周围平房建筑也将被吞噬，让人揪心。

涿仝村的水位上涨速度很快。“我们有14位员工滞留在宿舍，他们凌晨3点左右说水在膝盖位置，后来没过了大腿，到了早上水位到了车顶，中午就直接淹没了墙头。”

书库里的情况可想而知，“书库只有一层楼，我们的书现在全泡在水里了，码洋过亿元”。

西南物流中心园区内的企业书库也没能逃过一劫。北京集文天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负责人邹斌亲眼见证了这场洪水的摧毁能力。“书库面积大概有7万平方米，而且还是高台库，距离地面本身就有1.5米左右的高度。”邹斌称，7月31日上午还没有迹象，下午5点左右水进入书库，不到一个小时就没过了整个书库。“要是到了二层货架的高度，大概会产生5000万元的损失。”

8月1日还在线上“报平安”的中国图书网仓储中心，也在当天下午“沦陷”。中国图书网创办于1998年，目前是中国最大的图书尾货网上书店，相当于图书行业的“奥特莱斯”。中国图书网的物流中心于2017年迁至涿州，库房内拥有400万册图书。

谈及这次洪水过境，多位受访对象都表示“很突然”，“没有提前通知企业做好相关措施、进行撤离，大家基本上是到7月31日才发现有这么严重。”

守不住书了，先守住人

在洪水进入库房前，包括郭仕在内的多位负责人都进行过“自救抢险”。但他们能做的只有堆垒沙包，尽量把低层书籍摞上更高的货架。

“（7月）31日晚上，没能撤离的员工一开始还奋力在库房门口堆垒沙包。”到了凌晨时分，水位到达膝盖，大家心里都清楚，垒沙包已经无济于事，“放弃库房”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邹斌还在坚持。8月1日下午4点左右，银柿财经联系上邹斌时，他带了几名员工正在库房“抢救”书籍。“刚开始在门口垒沙包根本拦不住洪水，后来我们就想着一点点把最低层的书往上搬。”邹斌也表示，如果水位再往上升，库房里的书应该是保不住了。

中图网仓储中心亦是如此。根据其负责人8月1日发布的视频，沙包没能阻截洪水的侵犯。“沙袋不够，人手不够，经验不够。”这位负责人表示，“守不住书，人身安全第一，（人员）已经紧急撤往办公楼四楼位置。”

据其透露，中图网大概有近百位员工被困在物流中心园区，而且没有物资，园区处在停水停电的状态，“现在都在征用床单被套，尽量保证他们夜里不受凉”。

除此之外，时断时续的手机信号也让外界无法及时获知他们最新的情况。银柿财经在向邹斌了解情况的过程中，通讯信号几度被打断，几乎很难听清对方的声音。

实际上，被困员工获得救援也并非易事。中图网上述负责人称，打通援助电话需要时间。另外救援过程中还会有意外情况发生。据了解，8月1日晚中图网本已联系好救援队转移受困同事，但由于附近胶带厂发生有毒气体泄漏，救援队无法靠近。郭仕自行寻找到的救援队也未能顺利进入受灾区涿仝村开展工作。

8月2日一早，银柿财经收到了中图网“被困人员全部获救”的消息。“凌晨的时候，救援队陆续转移人员，早上8点半最后一批人出了园区。”

银柿财经还注意到，在这次书库受灾事件中，除了紧急抢险的措施，不少网友还在评论区留言表示“事前应该买一份保险”。

“之前买过保险，但是2019年之后很难达到保险的要求，就没有买了。”邹斌直言，书库很难达到承保要求，物流中心内的企业大部分都没有购买。

“这类属于企业财产保险，涉及书库类的产品保险具有特殊性。”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人员解释道，虽然每家公司产品要求都不一样，但对这类财产会更加谨慎严格。“需要对书库环境、空间结构以及消防安全环境进行考察，但是风险性评估等级都比较高。”他还表示，发生火灾、洪水等灾害导致损失，可以根据协议获得赔偿。

小城发出求救信号

据当地公布的数据统计，截至8月1日10时，涿州全市受灾人数133913人，受灾面积225.38平方公里。

“我姐姐被困在涿州市码头镇北芦小区，从7月30号下午开始，包括我姐姐在内的五名同事一直被困，停水停电停气。”8月1日下午，银柿财经联系上一位发帖求助的网友方敏（化名）。据方敏介绍，7月30日上午她姐姐正常上班，之后雨势加大、水位上升，下班后无法返家，于是便借住在附近同事家中。

到了7月31日，情况更加严重了，水位已经威胁到一楼住户的安全。“小区一楼住户基本上已经转移了，我姐姐住在高层，无法进出的情况下，她们食物很紧缺。”方敏称，8月1日中午时分联系上姐姐，她仍在等待救援。“担心她手机没电，不知道最新情况。”

王熙（化名）则是被朋友圈中的求助消息刷屏后意识到这次灾害的严重性。“昨天一大早打开朋友圈，看到地势比较低的村落已经洪水泛滥，有的地方水位已经到了腰部。”王熙住在涿州市区内，所在小区暂时安全，“但是隔壁小区已经开始进水了”。

她也提到了物资紧缺的情况。“趁着这两天洪水还没冲进小区，不少人都提前采买了物资，但超市货架是一抢而空，蔬菜很快就没有了。”王熙表示，自己家准备了些，一家四口还能坚持三四天。

“涿州发布”的消息称，针对城区部分地段出现内涝，涿州市已加强防汛物资储备，对原有物资进行清点和检修，采购了沙袋、挡水板等物资，并已完成对重点地区的调配；组织大型商超做好生活物资保供，已根据汛情形势启动惠友集团作为安置点及防汛救灾队伍保供企业，企业库存火腿肠2.4万根、矿泉水23万瓶、面包5.9万袋、方便面43万袋、饼干6.5万袋用于防汛抢险和受灾群众生活保障。

另外，涿州还成立了28支共计8755人的应急抢险队伍，并与驻涿部队和蓝天救援队等专业救援队伍通力协作，全力做好救援保障。目前，城区一个、小清河蓄滞洪区两个、兰沟洼蓄滞洪区一个共四个重要点位，全部配备了冲锋舟和大型救援设备，并安排部队官兵和专业应急抢险队伍24小时待命值守。

公羊救援队航空特勤队利用救援直升机实施绞车孤岛提调救援，再次成功施救8位困在汪洋孤岛中48小时的涿州群众，其中一名婴儿，目前航空和地面救援还在继续紧张进行中

但救援力量仍显得不足。8月1日傍晚，涿州公安还发出了“寻求援助”的消息。据@涿州公安网络发言人微博消息，“涿州目前需要大量的船只转移群众。全域停水，部分停电，物资供应暂时满足，但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目前高速路畅通，涿州口可以下道，城东问题不大，城西淹得较重。船只（最好有大一点的木船、铁皮船）、皮筏艇、救生衣、纯净水都需要支持。”

这种情况下，邻近省份蓝天救援队也在紧急驰援。目前，山东、河北、山西等省蓝天救援队正在涿州汇聚。浙江公羊救援队也收到了请求支援的信号，按照计划他们在8月1日23时许抵达。8月2日一早，公羊救援队航空特勤队救援直升机从停机点起飞，飞赴涿州水淹灾区，对船只和车辆无法到达的孤岛被困人员进行紧急转移。截至10时30分，救援队航空救援力量已经成功救援26名被困群众。

针对近期京津冀地区暴雨洪涝灾害，8月1日，财政部、应急管理部也紧急预拨1.1亿元中央自然灾害救灾资金，支持三省、市做好防汛救灾工作。7月31日，财政部拨付8.42亿元农业防灾减灾和水利救灾资金，支持河北等12个省份开展水旱灾害救灾等相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