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医美门店倒闭,消费者向“带货主播”讨说法
医美机构是第一责任人,主播的责任则要看具体情况。
“我最终接受了主播团队售后提出的转院方案。”王蕊(化名)无奈地说。
王蕊是医美主播“土豆Fancy”的十年忠实粉丝。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直播间在售卖宸山医美的美容卡,考虑到价格优惠,她便下了单。未曾想到的是,项目做到一半,医美机构关门停业了,退款至今仍无着落。找不到店家,有相同遭遇的消费者只能找上主播,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近年来,医美行业乱象丛生。在机构产品或服务出现问题后,消费者还想要知道,带货的医美主播是否需要承担责任?对此,法律界人士在受访中表示,医美机构是第一责任人,判断主播是否需要承担责任,主要还得看其是否违反《广告法》等规定。
无法预约美容服务
“土豆Fancy”在微博拥有760万粉丝。2022年7月的某场微博直播中,她展示了宸山医美的“大白卡”产品,价值8999元,一共涵盖了15个项目,消费者可从中选择5个。“大白卡”宣传海报称,“平均1500元/次,相当于市面1折”。
“当时觉得挺划算就买了。”王蕊回忆道,以往自己都是去线下美容机构消费,“这些项目一般机构做,可能得2万元左右。”
王蕊说,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医美直播间消费,“我们下单后要在规定的时间内选择门店核销,有些项目需要间隔一段时间操作”。这意味着,消费完“大白卡”包含的项目需要一定的时间。
让王蕊打消顾虑的,是对主播“土豆Fancy”的信任。高中时,王蕊就关注了“土豆Fancy”的微博账号,将近10年。“我一路见证了土豆从卖衣服,到现在的医美直播带货的变化过程。”这份亲切熟悉,让王蕊在看到“土豆Fancy”直播间售卖宸山医美产品时没有过多犹豫。她最后选择在杭州宸山医疗美容门诊部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杭州宸山”)核销。
2022年下半年,王蕊顺利在杭州宸山体验了一半项目。“门店看起来新装修不久,一进去就觉得环境特别好,看起来很高端。”当她提出想要看看仪器、针剂的真假时,门店工作人员还会主动提供扫码验证。
“有一天,客服发消息说超声炮暂时做不了,询问我是否要替换成别的项目。”由于工作繁忙,王蕊已有半年左右没有去过杭州宸山,“考虑到超声炮是所有项目中价值最高的,我直接要求退款,这个沟通没出现大问题。”
2023年8月,双方签订了退款协议,落款处杭州宸山也盖了红章。根据退款协议,王蕊未做项目费用为4339元,杭州宸山将在60个工作日后退款。
退款没有等到,2023年10月,王蕊却在网上刷到了杭州宸山关门的消息。当她再次联系客服时,“客服已经失联,发消息也不回复了”。
多位消费者和王蕊有着相似的遭遇。阿雯(化名)称,她亦有4100元左右退款至今仍无着落,目前正在考虑律师介入,“不仅要告机构,还要告主播”。
医美机构是第一责任人
美容院关门,退款无门,消费者想到联系主播讨要说法。
银柿财经留意到,在收到消费者私信反馈后,“土豆Fancy”团队曾在微博上发布《关于近期宸山售后问题的说明》(以下简称《说明》)帖文,介绍其与宸山医美方面的交涉情况,称在2023年3月和5月发去律师函。
《说明》中还提到了售后解决方案。对于消费者购买的宸山医美剩余未操作项目,土豆Fancy方面先进行登记,截止日期为2023年10月31日。同时,还提供了“法律维权”的方式,称“会根据大家能提供的资料完整度做细分方案。若要走法律途径,律师由我司提供,产生的律师费无需粉丝承担”。
2024年年初,“土豆Fancy”的售后工作人员相继给购卡消费者发去了售后解决方案。
王蕊向银柿财经出示了今年1月底与“土豆Fancy”售后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截图显示,“土豆Fancy”一方提供了三个选项:分别是继续等待机构退款、转院置换操作以及退回退款金额的10%。售后工作人员还提醒,3月1日前没有明确回复,便默认是继续等待机构退款,但没有明确的退款时间,“只能先帮忙催促医院,因为核销后的钱是到医院账户的”。
据一位知情者透露,为了积极应对问题,“土豆Fancy”方面也算有诚意,“转院置换和退回退款金额的10%,都会涉及很多费用,她都自己垫付了”。
在为医疗机构提供咨询服务的刘东(化名)看来,部分医美主播在机构失联后就会变成“甩手掌柜”,相比之下,能够主动帮助转院以及承担部分退款的主播,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尽到责任了。
期间,大部分消费者像王蕊一样最终选择了转院置换方案,但仍有部分对给出的方案不满意,其诉求是直接要回退款全款,并认为主播作为销售代表,应承担一定责任。
对此,浙江晓德律师事务所主任陈文明指出,在此事件中,医美机构是第一责任人,发生类似纠纷后,消费者应第一时间向医美机构提起法律诉讼,争取诉前财产保全,也可以到市场监管部门举报。
主播是广告发布人还是产品代言人?
那么主播究竟是否要承担责任?陈文明认为,主播接受医美机构的委托为其带货,通常是广告发布人或代言人的身份,与消费者之间不构成买卖合同关系。
京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熊超特别指出,医疗美容服务属于医疗活动,医美直播行为属于发布医疗广告,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广告行为。也因此,受访律师表示,判断主播是否需要承担责任,主要看是否违反了《广告法》等规定。
银柿财经注意到,2023年5月1日施行的《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第十九条有明确,“直播营销人员以自己的名义或者形象对商品、服务作推荐、证明,构成广告代言的,应当依法承担广告代言人的责任和义务。”
“这个案子中存在适用性问题,纠纷发生在2023年5月1日之前。”熊超分析表示,这种情况下,就要看主播在直播时是否存在广告代言行为,“有没有通过自己的名义或者形象推荐机构的产品、服务,还有介绍功效等。”
熊超表示,如果主播在带货中承担的是广告代言人角色,根据《广告法》,若主播主观存在重大过错,或者是在关系消费者生命健康的产品或服务出现虚假广告,造成消费者损失,要与其他广告主体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广告代言人界定存在难度,需要相关证据支持。”熊超特别指出,当消费者与医美机构签订退款协议时,主播的责任已经被新的事实免除了,即“消费者与医美机构之间形成了新的合同关系”。
集体诉讼或可“撑腰”
实际上,不只是宸山,不少医美机构都出现过产品缺货、预约不上或者关门歇业的问题,随着带货主播的加入,又加长了维权链条。在黑猫投诉平台上,以“医美”为关键词搜索,显示共有2229条投诉,其中有104条为“医美直播”。
监管部门对此也有过关注。在2023年12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联合中央网信办、国家卫健委共同召开平台行政指导会,会议针对医美直播间推销医美服务共提出三点要求:各平台立即停止MCN机构、达人开展医美直播;医美机构商家账号直播严格按照医疗服务的基本信息客观展示;医美机构商家不得利用医疗科普类知识推荐医美商品。
1月26日,央视《焦点访谈》节目点名医美直播,提到医美直播带货作为一种医疗广告未获得《医疗广告审查证明》,采访对象表示涉嫌违法发布医疗广告。节目播出不久,微博、抖音以及美团等平台的医美直播间立即关停。
对于这一监管风向,直播行业无比关注。银柿财经注意到,有医美主播发帖称,已休息大半个月,目前在考虑转型。
一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法律界人士向银柿财经坦言,消费者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去起诉医美机构或主播,会碰到很多困难,诸如聘请律师成本过高、整体立案进度慢等等。
考虑到这些痛点,他本人眼下正在尝试集体诉讼的方式。“以十几个维权者为一批,其他维权人将把机构的债权转让给一位代表,然后由这位受让人作为原告向医美机构提起诉讼。”
但上述人士也指出,不同地方法院对待集体诉讼的态度不一。“这种方式在民事案件中少见,有些地方法院也没有遇到过,可能就会驳回处理。”据悉,对于消费维权的集体诉讼,已有多个法院接受立案,但也遇到了驳回起诉。